北京师范大学陈丽教授：智能时代教师专业发展的新知识观与新课程形态

【以下内容根据陈丽教授在论坛上的报告整理】

一、智能时代教师培养面临的挑战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对教师这一教育数字化转型中的核心力量和主导要素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此背景下，教师群体既面临新的机遇，也面临新的挑战，亟需探讨如何为其提供有效支持，助力教师应变、转型与跃升。

我的核心观点是：在要求教师自身转变的同时，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的理念、途径以及管理机制也必须同步变革。自2018年以来，在新的哲学观，尤其是新的知识观与学习观的指导下，我们探索出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的新型课程形态，并呼吁教育同行进一步探索如何运用新技术与新理念，构建更为高效的教师专业发展支持模式。

针对教师的职前培养和职后培训，虽然出台了各方面的素养标准并开展了大量的培训，但其对教师发展的实际促进效果与投入相比仍不够理想。问题的根源在于，传统教师培训多集中于传递抽象的理论知识和理念，而这些抽象的理论知识难以应对教育实践中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情境。

二、教师实践性知识生产与传播

帮助教师应对变化，实现转型与跃升的核心在于教师的实践性知识。北京大学陈向明教授早在2011年便在其著作中详细论述了教师实践性知识的重要性，并强调这种知识不同于经验——它基于经验生成，且高于经验，是教师在行动中对教育教学形成的认识，具有实践感、行动性、情境性、个体化与反思性等特征。教师实践性知识由四个关键要素构成，包括教师主体（即教师的性格与风格等教师个体特征）、问题情境、教师的行动反思及其在教育教学中形成的认识与信念。

实践性知识对教师专业发展至关重要，然而在以有意义接受学习为主要形式的传统培训中，实践性知识的传播力极为有限。在互联网与人工智能技术出现之前的工业时代，教师实践性知识的生成主要依赖于实践共同体，教研员在其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其传播也多依靠教研、教研室的集体互动方式，也包含教师的个体反思。然而，由于媒介和符号的限制以及传统知识观的束缚，大量依托具体场景的实践性知识难以在更大范围内传播。书籍形式的出版物虽能记录实践性知识，但会被转化为理性的、抽象的学科知识，读者在理解上存在困难。除了媒介局限，还有传播渠道的限制，以及对实践性知识价值认知的严重不足等。

令人欣喜的是，以互联网为支撑、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拓展了能够记录与传播的人类智慧类型。尤其是音视频等符号的加入，使难以用文字抽象表达的实践性智慧能够在更大范围内传播。同时，还催生了新的实践性知识生产方式——群智涌现。这类方式使实践性知识的生产与传播融为一体，每个人既是新知识的贡献者，也是受益者。此外，实践性知识的组织方式也呈现出碎片化、问题导向等特征，为教师实践性知识的传播提供了新渠道。

在知识观、知识生产方式与传播方式变化的同时，互联网环境还产生了联通主义学习观，即联通有价值的信息源并构建个体信息网络本身就是学习。研究发现，构建个体信息网络的过程会改变概念网络，不仅仅是获得知识。联通主义学习观的重要观点是“管道比管道中的内容更重要”。在知识爆炸的时代，无法将所有人类智慧都灌输进个体的大脑，关键是帮助学习者利用外部网络高效获取所需信息。因此，人机结合的思维模式成为现代人认知世界的基本方式。

此外，联通主义还提出了许多学习的重要原则，如学习和知识存在于多样性的观点之中；学习的最终目标是发展“做事情”的能力；个人学习和组织学习是一个整合的过程；学习不仅是一个消化知识的过程，而且是一个创造知识的过程。基于此，教学观也随之发生变化。教学不再是简单的知识呈现，而是构建促进学习者联通的学习生态，帮助其建立适合自身的“管道”，构建个体化信息网络。

四、生成式课程形态在教师培训中的应用

自2018年10月17日起，我们团队基于上述知识观、学习观与教学观探索新的生成式课程形态。在这类课程中，学生按照个人兴趣与问题域建立个性化的信息网络，教学旨在搭建学习生态，整个课程就是一个促进联通、不断进化的知识社区，个体知识发展与知识社区发展相互促进。

我们将该课程形态应用于教师培训，并提出了支持教师专业发展的生成式课程教学流程，包括导学、联通、资源学习、反思分享、案例研究、问题解决、总结交流等环节，帮助学习者通过联通实现问题解决。经过九轮迭代，生成式在线课程已形成较为成熟的模式，并研发出基于联通主义并整合人工智能与互联网技术的第三代在线教育平台“知识洞”。该平台已面向社会开放，尤其适用于成人继续教育，能够有效促进实践性知识传播，提升学习者的数字素养。平台配备专用大模型和生成式知识图谱，并具备推荐系统、虚拟学伴、学情分析等功能。在学习评价方面，通过“联通度”指标来反映学习者信息网络构建情况，同时结合资源学习完成度、成果产出水平形成对学习者的评价。

对探索性实验课程的数据分析显示，这类课程生成的网络化知识具有多视角、鲜活动态、实践导向等特征，与学术视角、理论导向、系统思辨的出版类知识形成互补。此外，获得课程证书的学习者不仅专业能力得到发展，其数字素养、高阶能力、对实践性知识的掌握及对新学习观的认同度均有所提升。这表明，发展教师素养与能力不能仅依赖传统技术培训，而需探索全新的培养方式和路径。

我们的研究表明，基于新的知识观、学习观与教学观的生成式在线课程在教师培训中具有三方面的重要应用价值：一是提供了实践性知识生产与分享的可行途径，突破传统出版渠道限制，使同学科教师能够围绕教学问题共同研讨、达成共识并形成信念；二是有效促进教师创新能力的发展，这是推动教师应变、转型与跃升的重要能力基础；三是满足教师获得个性化知识的需求，这是传统标准化、工业化培训模式难以实现的。

总而言之，传统的知识观与课程形态在支持教师专业发展方面的局限日益凸显。在理念传播、政策解读、系统化知识传授方面，传统方式仍然有效，但在推动创新与变革的实践中，对教师的支持力度明显不足。正如杜威所言，“如果我们今天仍然用昨天的方式培养教师，将剥夺教师的未来”。技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更新教育理念，将新理念与新技术结合，探索适应新时代的教师培训新模式，以真正帮助教师实现应变、转型与跃升。